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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专栏·拿《红楼梦》说事儿】贾宝玉的“情不情”

作者:赵国强 文章来源:校报 更新时间:2021-06-30

  根据《红楼梦》原稿中脂砚斋的批语,小说最后一回应有一个“情榜”,“情榜”中宝玉被命名为“情不情”。脂砚斋解释道:“按警幻情榜,宝玉系‘情不情’。凡世间之无知无识,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。”意思是说,“情不情”的前一个“情”是指宝玉的“痴情体贴”,“不情”指的是“世间之无知无识”无意识无感情的万物,如世间山石草木、江河湖泊等。作品中,宝玉的“情不情”多有表现,其中,他大病初愈,于清明节这天在大观园中闲逛的情节,尤为典型。

  宝玉拄着杖,走出怡红院。“只见柳垂金线,桃吐丹霞,山石之后,一株大杏树,花已全落,叶稠阴翠,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。宝玉因想道:‘能病了几天,竟把杏花辜负了!不觉倒“绿叶成荫子满枝”了!’因此仰望杏子不舍。……只管对杏流泪叹息。正悲叹时,忽有一个雀儿飞来,落于枝上乱啼。宝玉又发了呆性,心下想道:‘这雀儿必定是杏花正开时他曾来过,今见无花空有子叶,故也乱啼。这声韵必是啼哭之声,可恨公冶长不在眼前,不能问他。但不知明年再发时,这个雀儿可还记得飞到这里来与杏花一会了?’”这里,宝玉对杏花用了“辜负”二字,雀儿鸣叫也成了“啼哭之声”,他眼中的杏花,竟如他尊崇的女子一般,雀儿也成了具有伤春情感的鸟儿。无独有偶,也曾有傅试家的两个婆子议论起贾宝玉来,对他的此等行为非常不解,甚至误解颇深:“他自己烫了手,倒问人疼不疼,这可不是个呆子?”“我前一回来,听见他家里许多人抱怨,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。大雨淋的水鸡似的,他反告诉别人:‘下雨了,快避雨去罢。’你说可笑不可笑?时常没人在跟前,就自哭自笑的;看见燕子,就和燕子说话;河里看见了鱼,就和鱼说话;见了星星月亮,不是长吁短叹,就是咭咭哝哝的。”

  其实,贾宝玉这种感物怀人、以心度雀,不断与周围事物进行情感“交流”的表现,恰是对自然万物的“痴情体贴”,恰是其博大悲悯之心的体现,“多情者方能如此”,而“惟深于情者方能体味”。

 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一直存在“万物有灵”的观念。认为自然界中的山水、树木、花草,甚至风云雷电等都拥有生命,于是,在古人心目中,就有了山神河伯、树精花妖、雷公电母等。虽说这是先民对世界认识有限的情况下的朴素认识,但也是他们崇敬、爱护自然的美好情愫的体现,与西方的泛神论有着很大的不同。

  我国古代确有像贾宝玉这样“情不情”的人,比如诗圣杜甫。即使在“安史之乱”的艰难生活中,他依然对周围的一切充满着关爱和悲悯。他在《缚鸡行》中表示,不忍院子里的虫蚁被鸡吃掉,想把鸡卖掉。但想到鸡被卖后会被宰杀,又“我斥奴人解其缚”。然而,“解其缚,又将食虫蚁矣。鸡得则虫失,虫得则鸡失,世间类者甚多”,深感“鸡虫得失无了时”,而无万全之策,只好“注目寒江倚山阁”。他对自己的老马病倒,伤心感叹“尘中老尽力,岁晚病伤心”,感激它能一路陪伴自己,“物微意不浅,感动一沉吟”。他不仅对鸡马虫蚁如此,甚至因爱怜小草而“步履宜轻过”,对“凉风萧萧”中的决明草感慨:“凉风萧萧吹汝急,恐汝后时难独立。堂上书生空白头,临风三嗅馨香泣。”为其艰辛的生存环境而泪下。也正是杜甫怀有这貌似天真的悲悯,使得他在自己的草房被狂风掀了顶,被小孩子们“欺负”的情况下,发出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!风雨不动安如山”的呼喊,也才能用如椽巨笔创作出“三吏”“三别”等同情、关注底层苦难人民的不朽史诗。这种对人间苦难的感同身受,也可谓是“多情者方能如此”。所以作家林清玄认为,所谓美好的心灵,就是能体贴万物的心,能温柔对待一草一木的心灵,惟有体会到一花一草都象征了万物的心,才能体会到人生的真意和智慧。

  令人遗憾的是,天下人心并非尽杜甫之心。曾几何时,人类傲慢地认为自己才是这个世界高高在上的主宰,无视自然界的变化发展规律,开始了其盲目“征服”,结果却是人类自己遭到了全球气温升高、水资源日益减少、极端气候频发等各种危机的无情报复。在社会运行过程中,也有一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们,傲慢地崇拜“资本至上”,对外推行丛林法则,对内蔑视民众和少数族裔的权益,从而引发了此起彼伏的抗争,那些手握资本或在资本支撑下的上层人物,对世界和民众哪里有尊崇和“体贴”的一点儿影子。

  而贾宝玉的“情不情”,恰恰反映了中国文化中对自然的深情与爱护,这种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,也永远散发着人性的光辉。